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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井已经十五岁,要说“春风得意”未免略显浮夸,意气风发却是真的,县大会MVP,决赛最后三秒逆转局势的绝杀,让在初中篮球界已鼎鼎大名的三井寿,瞬间在不关心篮球的人群里也成为头号话题人物。然而外行人的赞美好比道路旁的鲜花,再花团锦簇,对于路途的走向没有任何意义——但他也不缺内行人的肯定,那年的全中会,武石中学止步八强,然而三井寿的亮眼程度,与冠军队伍的王牌相比,也不遑多让,刚刚踏上横滨的家门口,各大名校特招的邀请就像雪片般纷至沓来。% x7 i( V( r: ]1 H" Q
' C: e& t' E5 M7 |( l妈妈难得的白天在家,正拿着美工刀拆信,把各校的邀请按照学校排名、教学特色、环境坐标、奖学金优待等种种,分门别类地放进茶几上的几个文件夹,前面还放着一张白纸,画着看起来很精密复杂的表格。
' r9 o& S1 s0 C" B* p1 c' P3 [三井随手把行李甩在玄关,一声闷响,喊了句:“我回来了。”
0 b) f" L8 k4 l. F妈妈很开心,对他招招手,“小寿快来,看看这些学校,你喜欢哪所?”
+ u& |7 p8 r& u! ?寿受主义——爱就是给他全部!他走上前,接过妈妈递来的那张白纸,上面是各校分门别类的指标统计,一看就花了极大的功夫,才整理得如此一目了然。www.micchi14.net9 f2 Y8 e7 p. p! B" S$ H
2 r: \/ e0 B0 {" w' ]) j) }不同于普通的日本女性,三井妈妈即使已婚有子,也从未考虑过专心做主妇,反而把事业看得更重,不惜把上幼儿园的独子扔在大阪外公家,也要去美国读学位、考执照。学成回国后,很快做到了律所合伙人,更是一心扑在工作上。她一厢情愿地觉得儿子够省心,够懂事,在篮球部风生水起,还做了队长,人人提起都无比称羡,她心里还有几分小小的自豪,觉得儿子领袖力和受欢迎是遗传了自己。
( S/ V$ _: J& o; l! l' j" `+ T0 Y三井一眼将表格扫完,心中一阵厌烦,平时父母对自己放任到近乎不闻不问,美其名曰“相信小寿”、“小寿是个好孩子,让人省心”,只不过现在是升学的紧急关头,妈妈才突然发现需要拿出点做家长的担当——到底是拿出家长的担当,还是彰显家长的权威呢?) j+ @; ?) _) f9 F2 v
这些自以为是的知识分子,以为数据就能囊括宇宙万物,可是人心呢,人的感情呢,他们为什么从来不问问自己,武石中学是怎样赢得那场县大会决赛的?寿受主义——爱就是给他全部!# w& A$ w& K* u( q
不过,这也没什么好奇怪,不论是小时候一声不吭地把自己送去大阪,还是突如其来地接回横滨,父母都从来没问过自己的想法。! A' }& p, B3 x" U9 d$ w
$ ?6 H) x& H1 g. v- y他在大阪已快一年,从开始的听不懂大阪话被同龄孩子欺负,到后来和南烈混在一起,适应能力极强的他学会了大阪话,也多了许多好朋友,生活变得开心起来。浓绿的夏很快转成深红的秋,枫叶悄悄飘落,天空从碧蓝转成灰紫,雪花悄无声息地覆盖了大地,他把一团雪塞进南烈的后领,然后被愤怒的小伙伴追得满场乱跑,一瞬雪化了,樱花又开成热闹的雪,和风扇物,吹落一地花雨。www.micchi14.net+ S6 f) I# ]% d/ c. g, `2 V" ^. {& J4 d
直到有一天,一年未见的妈妈出现在了外公家的客厅。她脸上带着长途飞行时差颠倒后特有的疲惫,身上还披着抵御机舱冷气的外套,黑框眼镜也遮不住眼周的倦色,右手拖着巨大的行李箱,左手拎着免税店的购物袋,背上还背着个鼓鼓的大包,外公欣喜若狂地喊他下楼,他乖顺地来到客厅,见到妈妈却觉得陌生。. F% m( f; i! a. U: u* K" D
这一年来,妈妈对他来说,不过是电话里的声音,或者随信寄来的照片——他那时不认识字,妈妈在信里对他写的话,只能由外公外婆念给他听,再帮他把要对妈妈说的话写进回信,久而久之他甚至觉得这是一种例行公事。而现在,妈妈真的出现在他面前,外公激动地接过女儿的行李,外婆忙不迭地在厨房泡茶切水果,他反而不知所措起来。寿受主义——爱就是给他全部!# ^! p' R7 |& }8 T" e
面前的年轻女子,脸上的疲倦也掩盖不了重逢的喜色,她蹲下来,张开双臂,等着儿子扑过来,进行母子久别重逢的拥抱。www.micchi14.net8 Z; V/ f- n) x* a9 `
可是三井只是拽着外公的衣角,躲在他身后,死活不肯出来。/ y9 o1 U# t% T
外公鼓励地拍着他肩:“妈妈都没有先回横滨,而是直接飞到大阪来接你,快去和妈妈抱抱,说你也想她!”0 l' ~3 R9 i: b; H9 B
于是小小的三井“哇”地一声就哭了。www.micchi14.net/ N, ~3 Q9 K: x4 x. j: y$ ?* h% P(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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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夹杂着陌生、害怕又伤心的哭,被在场的三个大人强行解读成“孩子实在太想妈妈了又不知道怎么表达所以只能哭”,一家人去餐厅庆祝,妈妈挨着他坐,不断嘘寒问暖,问他这一年的状况,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于是一路由外公外婆代为答复。& L. C& L9 d% X' y
妈妈急着回律所复职,只在大阪住了两天便要走,于是把儿子和行李一块儿打个包,直接拎回了横滨。这一切来得太突然,就像当时他被送往大阪一样突然,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坐上了回横滨的新干线,他甚至没有来得及向南烈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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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1 \7 `& l! m9 [三井有些不快地把那张各校录取优惠政策统计扔回茶几。. F6 v& o* q. f$ [7 G
“小寿,你有想法么?”www.micchi14.net& e N) P& n5 w; @9 u* A
故作姿态的“民主”,不过是为自己身为家长的失职找个冠冕堂皇的借口而已,三井想。www.micchi14.net5 i- ~5 o: Y7 C' n- ]0 T5 E
“我要去湘北。”) y, E' ^) l r$ h' k* L* M! k
“湘北?”2 W, t( r# a) U0 O( x- ]
妈妈皱起眉头,似乎在回忆什么又未果,“这是什么学校,没听过啊。”
. H4 l6 s Z7 a) V这是什么学校……这是有安西教练的学校啊!三井刚要开口向妈妈解释这个问题,门铃的叮咚之声打断了他的话。寿受主义——爱就是给他全部!8 W* O+ F1 J- t6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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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陵南的田岗教练。”妈妈说,“县大会比赛一结束,他就来过家里,那时你们武石去外地合宿了,没遇上,他后来打了几次电话,问我你什么时候回家,就约了今天,也是赶巧,你刚到家,他就来了。”
9 h) v1 @9 R% A" V" p$ r三井这才注意到,妈妈没穿家居服,打扮得颇为正式,还化了妆,显然是有客人要来的样子。7 _0 o |. N* V6 b2 r- L
那么茶几上这堆特招资料,显然也有和田冈教练谈判的意思,还非要做出一幅刚刚收到、难以取舍的样子,三井擅自揣测着自家老妈的小心思,不由心生几分不屑。
# N1 T, H5 L/ X+ Z虚伪的成年人!根本就不过问我的想法吗!连陵南教练上门这事,都要到眼前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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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 q' F# o; F. e# z寿受主义——爱就是给他全部!“什么?湘北?”
8 R. C+ O8 N! k+ o' m两个大人虚与委蛇的寒暄过后,三井直截了当地说出了想法。! t! E8 \7 d' \$ p" I$ }
不同于三井妈妈,田岗教练显然知道湘北为何物,正因为他知道湘北为何物,才惊得差点摔了手里的茶杯。8 ^" _1 j5 F3 o; w
“小寿,湘北高中到底是……”看到田冈教练的反应,妈妈心里疑虑更深。
' h7 j ^1 U0 y# J: ?“三井太太,”田冈觉得方才的表现有点失态,连忙正了正脸色,“湘北是一所位于藤泽的公立学校,规模并不算很大。”5 e9 @% ~: W3 K! F7 @, {
“那……升学很厉害么?”三井妈妈从田冈的语气中读出了不少端倪,忍不住问出了家长最关心的问题。
4 l" `2 U% o( l寿受主义——爱就是给他全部!“似乎并不是这样。我们在学校上班的,就算是体育教练,也多少会了解一些友校的成绩,湘北每年大概有一个能考上A级大学的,而通常的优等生,能上B级校就属于不错的成绩了(注)。”0 r" q8 Q* \$ j7 r. k" t9 i" K1 ?; k
' N, @# Y5 \2 G. S1 X- ~www.micchi14.net见田冈教练性格直爽,是个有话就说的性子,妈妈也不顾礼貌与否,接连地追问起湘北有关的话题。
6 B3 y; Q% P: v5 J4 _www.micchi14.net“田冈老师,湘北的篮球部很厉害么?”0 M. P5 [2 E$ s4 Z' H O) I. S
“虽然这话由我来说不太合适,但是说实话,湘北的篮球很差劲。从有县大会开始,他们就没进过第二轮。”! V/ \: N E5 H1 X
妈妈扭过头,戴着隐形眼镜、涂了恰到好处的褐色眼影的好看眼睛睁大,圆圆的瞪着儿子,语气和眼神里满满的难以置信,问出了田岗教练从进门后就想问的那个问题:“小寿,那你跑湘北去,要干什么?”
' E$ C+ [6 w5 B( F/ o1 `& @% Y她看见儿子长得很乖巧可爱的娃娃脸上,渐渐笼罩了与年龄不符的坚毅,这种神情她从未见过。
+ w: V" W$ S, T6 M# T z三井站起身来,面向两个大人,一个是欣赏他的长辈,一个是自己的妈妈,一字一句,坚定地说道:“因为安西教练。”
7 ?, ~0 ]9 Z. H4 C5 W" L, z像在进行一场有去无回的告白。* S2 {* j; k4 v# Q0 X: ]$ W+ M4 |8 n
田冈又一次,差点摔了手里的茶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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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D, R0 [6 C6 y6 v8 M% J注:日本民间将国内大学分为S级到F级,S级是东大京大,A级是次一等的国内名校,如一桥、大阪大学,东北大学等,B级则是神户大学、筑波大学、广岛大学等更次一级的学校。; k, K, j L! A0 y0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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