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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贴：108题征文——81 并发症 BY 随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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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木暮一如往常的同妻子儿女告别，出门，搭乘地铁，到公司，上班。% b: Z* l% M' X; U
神奈川，三井一如往常的同妻子儿女告别，出门，搭乘地铁，到公司，上班。www.micchi14.net9 b9 @" H6 o7 B; O& t( J4 r
重复着身在日本的千万小人物日复一日相同的行动。在被同一阵风吹过的夏天。, x0 B7 d$ A: w: C
这阵风吹过，东京天青，神奈川落雨。
* ^% w$ B5 q  |3 H忽如其来的降雨并不能改变这日复一日的重复，三井是宁愿小跑一阵去到地铁站也不愿因回家拿伞而耽误时间致使上班迟到的。中年人自有中年人的觉悟，不再是少不更事的年纪便多了责任多了思量。时间自然是没有耽误，只是快到午休的当儿忽然觉得头有些发热。三井料是淋了雨受凉感冒了，于是趁着午休的时间去附近的药房买了些感冒药。吃过药头昏昏的便靠在办公桌上打算小睡一会儿。  ~, `& A8 X7 ~7 j# S$ f
这一睡不打紧，刚好撞在老板巡查的枪口上，偏又在这失业人数暴增，人人自危，为保饭碗明争暗斗的时辰，自然没人为他解释什么，也没人叫醒他。叫醒他的是老板愤怒的声音和不堪入耳的指责讽刺，诸如拿钱请你不是请你来睡觉之类。三井只觉头疼欲裂，再没心思听他讲些什么。不过心里明白这饭碗是保不住了。老板最后那句“你被解雇了。”三井倒是听得很清楚，也不辩驳什么。这当头，再解释也只会使自己更加难堪。
$ Q( U0 M% j9 u6 l- T依稀记得，很多年前。有这么个午后。大约也是因为淋雨感冒，上数学课的时候也是这么睡着了，虽然不感冒他应该也是听不进去课而选择睡觉的。数学老头如同今天的老板一样的暴怒。想想真奇怪。往常自己没病故意不听课的时候，老头从来不会留意到自己。到真不趴着不行了，老头偏又比谁都警醒。后来大约又是木暮站起来帮自己说话，“三井他不是故意的。”“三井他感冒了。”这个连在球场上都文文静静的家伙，老师向来都是很喜欢的。然而那时为自己的这一番解释显然惹得数学老头相当不快，--原先老头肯定只是想让自己一个人滚出教室。这样可有伴了。
. {+ [( V% ]2 Y/ D1 ~# a* c寿受主义——爱就是给他全部！与那时相比，现在真是惨多了。不但孤零零一个人，回家还不能告诉老婆孩子自己失业的事情--白白让他们忧心而已。& i2 i7 `" m$ ?' P8 v2 n: e" k
出了大厦的门，外面早已雨过天青。远处还似有彩虹若隐若现。--这样漂亮的天气实在不该在那个狭小的办公桌前窝着。三井半调侃式的安慰自己。抱着箱子过了马路，三井转身对着那个自己工作了数年的地方，狠狠哼出一个词，“SHIT。”; a% r& e! I: X$ o; a)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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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稀记得，很多年前，有这么个雨过天青的午后，两个被赶出教室的少年，也是像自己这样走在街上。戴眼镜的少年皱着眉头叹气。三井于是安慰他“哎呀，木暮。就当是提前放学吧。”木暮摇头苦笑。也只得在外面晃到正常的下课时间再回家了。
  G( u" G7 r- `& `1 D正如同三井现在需得晃到正常的下班时间才能回家。左思右想，又觉无处可去。4 f# O2 F- w' U' _
脚下踏着的这条路上是曾一遍一遍路过的风景。不知不觉竟是在向着湘北高校的方向走着。唔，湘北，多年不曾去过了。这时候想起湘北来颇有些怀念的感觉。反正闲着无所事事，倒是时候回去看看。不知现在又是怎一番模样。
" K5 b3 H5 q3 b5 |% _. A有了目标，脚下轻快了许多。头固然还是昏昏的，嗓子也有些不大舒服。但心里不如刚才憋得慌。连道路两旁树木上的蝉鸣，也没刚才惹人厌了似的。一只棕黄色的小猫突然跳出来从三井前面横穿过马路，动作软软的。三井忍不住想伸手去摸摸它。然而那猫飞快的穿过马路翻过围墙眨眼就不见了。寿受主义——爱就是给他全部！2 Y/ P9 h2 q8 y8 n
回忆这东西一旦引发便不绝如缕，这一缕理清了，下一缕接着滴落。: P& ], ]7 {4 U& O% n1 d* ]
比如说，三井就觉得刚才跑过去的猫很像以前木暮家那只。浅浅的毛色，软软的身体，琉璃做的眼--刚才跑过去那只的猫的眼睛什么样子没看到。琉璃是木暮家那只猫的眼。
; |0 |0 i/ g8 z5 y干净澄澈而又骄傲的眼，--让三井的手一抖，本打算戳在猫身上的烟头直直的落下去躺在地上。火星没灭，仍旧匀速的沿着烟衣向着烟屁股前行，距离不算短--铁男刚点上便被他借来用了。
3 t  A+ ~; m9 S4 @+ |, z“浪费了一支烟。”旁边看好戏的烟主上前两步一脚碾灭红光，“走吧。”铁男拍拍三井的肩。
5 }# }* p) a& Z. w6 K+ R- x  N三井便低着头继续混在一群人中间漫无目的的晃悠。长长的发垂下来遮住三井的脸，以及，脸上难过的表情。曾几何时，自己也有那么一双骄傲的眼，可以骄傲的看着众人，神采飞扬。可惜只是曾经，刚才要不是忍不住去体育馆看了球赛，心情也不会郁卒到要靠虐待街边路过的无辜的猫来发泄，虽然也没发泄成。物是人非--神采依旧飞扬，只是飞扬在谁的脸上？罢了，既然走到这一步，就继续不良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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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b+ U; }1 k' X4 O人说开始回忆就是变老的开始。莫非感冒的并发症里，也包括急速衰老？屈指一算。人生已过了一半。可似乎感觉不到什么。什么也没做过，什么也没留下。时间便这么过了。有些人，有些事，在生命里烙下的痕迹，以为会随着时间变淡。但拉开回忆这扇大门，却发现那些人事依旧生动鲜明，一如当初。+ N% t  m& i8 j2 s% Z6 k5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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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旧是琉璃眼，猫在树阴下柔和的看着三井。乖巧柔顺蹲在三井的手心，像只兔子。--果然物如其主。刚才在街上晃悠了会儿。正好碰见个熟猫也在街上晃悠。木暮将它唤了过来。三井于是才晓得这只总在附近闲逛的猫原来是木暮家的。* ]1 B5 a, c  s4 g( K
--其主正坐在旁边看书。真是新世纪好宝宝。有时候三井会想不通木暮为什么要这么拼命。到回家前的这段时间内最后的去处居然是到了这树下温书。横竖以他的成绩上个好大学肯定没问题，像自己还需要考木暮帮忙补课才能补考及格反而不慌不忙。倒也不是不忙，只是现在心思全锁在篮球上--篮球，想到这里，三井将手上的猫端得再高些。细细端详着，好比这猫是个棕黄的篮球。猫将头更探向前些，眼睛做成个斗鸡眼似的，奇怪的盯着三井。
3 i7 f: n2 {& P% I: j  V( `三井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寿受主义——爱就是给他全部！. _& U7 M$ H4 v  M  b) A( s
埋头看书的木暮也转头过来看他，反射着阳光的眼镜，遮住了眼神里闪烁着的一些东西。空气中有什么正流淌着，有什么正弥漫着，有什么正压抑着。三井笑起来的时候，像个孩子。就像公园里那些拿着气球，相互追逐着的孩子。木暮自己就从来不能那样笑。木暮知道自己缺少一些东西，要靠自己找回来。要想找回来就只能远走高飞，离开这里离开现在离开连猫也不愿意回去的家。
* B' z# C% l8 _2 Y, P0 M真相是我从来都不快乐。! e2 S. j$ E1 z% U1 z5 l0 h5 R
打篮球的时候可以暂时忘记这个真相。可是歇下来呢？所以不管训练再累再辛苦，木暮在学习上还是比谁都拼命，他有自己的打算。* \( K0 v  }2 B1 p
玻璃碎裂的声音，女人和男人歇斯底里的争吵声，日记本掉落在地上的声音，半夜里卧室门的钥匙孔轻轻转动的声音，摔门而出时铁器碰撞的声音。各种各样的声音回荡在他的梦里，而梦又常被这些声音惊醒。每个梦编织在一起，汇成一个大大的逃字。要比谁都努力，为了逃离伤害。I Believe I can fl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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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  H+ U% W! U* X+ ?% [* `三井笑得像个孩子，木暮试着模仿那个弧度。扯出来的却仍是公式化的笑容。他张口想对三井说什么，却终究只是埋下头去继续看书。雨过天青的下午，远处似有彩虹若隐若现。 ( F9 s" F3 [, e" N3 @

1 m" {; [4 H2 F' s, s! ?三井沿路走到那棵树前，放下包坐到树下，闭上眼，嘴角就开始上扬。笑得像个孩子。其实，那天记得最清楚的事情是，到该回家说再见的时候，木暮忽然趴在他耳边说。
1 G3 h& f$ l. g寿受主义——爱就是给他全部！我喜欢你，我怕天塌下来就没机会说了。 www.micchi14.net6 \) d( m) @0 z2 n& y: O1 w" g!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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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井还没回过神来，木暮已离开好远。是真的好远，谁也没想到木暮考去了法国念书。一个人悄无声息的走了。从此便断了联系。再后来是木暮的父母相继去世，他回国匆匆料理了丧事。之后，听说他搬回了东京。和自己，和大家一样，娶妻生子。只是听说，隔得太远，始终没有再联系，电话簿上木暮现在的电话固然是有的，却没有合适的理由拨出。+ ]; C. E# M0 w0 q3 y( S2 _. h
手机此时响了起来，屏幕上赫然是木暮的名字。
' @$ N) G9 B: Z6 r; Q0 q我在神奈川出差。寿受主义——爱就是给他全部！0 X# N; s5 r6 A
三井想说我现在很想你，很想很想你。寿受主义——爱就是给他全部！' R, Q1 ]4 M% r
三井想说我喜欢你，我怕天塌下来就没机会说了。
' X$ k. g. S' T9 k& X4 X/ z寿受主义——爱就是给他全部！三井想说……寿受主义——爱就是给他全部！+ D1 _5 H3 e5 v
可是他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他的嗓子哑了--感冒的并发症。所以在木暮听来，电话这头一直寂寂无声。木暮说今天神奈川太阳真好，比东京天气还好，小三，我很想你，很想很想你。
# l1 m& ]% p  a7 [其实今天神奈川下过雨了。三井说不出来。电话两头都是沉寂。空气中又有什么正流淌着，有什么正弥漫着，有什么正压抑着。从电话的这头流到电话的那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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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准下班时间回到家，妻子从厨房迎出来，笑容满满的说着寿受主义——爱就是给他全部！' H! J: m; t& h4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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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井想说TA DA YI MA。可感冒的并发症还在继续，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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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N" d; U/ ~# [) @寿受主义——爱就是给他全部！被风吹过的夏天，我们是糖，甜到哀伤。% v+ R0 M! q0 L7 L$ }#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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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贴由风牙于2005年7月23日13:01:37在〖寿受主义〗发表.